文/余岱融
圖片提供/Collectif Rafale、La Bande Tyrex、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
街頭上的馬戲
馬戲誕生於街頭,雜耍和特技都從人潮匯聚之處崛起。街頭表演沒有固定的空間邊界,表演劃出的空間就是觀眾聚集的界線。因此街頭馬戲的舞台設計,其實就是表演設計,首要注意人群流動和聚集觀眾的方式。即便是固定的露天小舞台,觀眾如何從遠方就被吸引,是街頭表演的關鍵。
在街頭,表演者跟觀眾同處一個開放空間,觀眾隨時能決定駐足或離開,但表演者也能即時對觀眾反應做出回饋和進行互動。比起室內空間,街頭為表演帶來更多平等、共享的感受。馬戲在街頭的優勢是表演常會高於一般身高,像是拋接雜耍、翻滾躍起的特技身體。街頭表演道具通常機動性高,例如FOCA《拼圖》中的五個鏤空立方體,除了可將表演者墊高,也能組成不同輪廓的地景,成為臨時舞台裝置。除了定點街頭表演,馬戲也能進行移動式演出,帶領觀眾穿越特定區域,例如FOCA的《消逝之島》,以及狂夢藝術的作品等。這些作品有時揭露城市隱藏的故事,有時用移動重看身體和空間的關係,要怎麼安排場景,也就跟這些主題有關。
帳篷下的馬戲
圓形的表演空間,本是為了讓真正的「馬戲」──馬術表演在環繞的移動中不斷進行。帳篷則是為了快速、經濟地前往下個地點。傳統馬戲篷以舞台為中心,觀眾圍繞四周,雖然有不同角度,但大家和舞台中心的距離幾乎相同。理想上,圓形帳篷演出要顧到四面八方,沒有主要表演面向,也是舞台設計的關鍵。表演者在馬戲篷同樣有在街頭被圍繞的感覺,但同時,帳篷帆布將舞台與觀眾和外在世界暫時隔絕,讓注意力更集中。馬戲篷也提供欣賞高空表演的絕佳條件,遮風避雨,舞台上方有開闊的空間,觀眾能夠一同仰望。
馬戲和馬戲篷的共同特點,就是都不服務寫實表演,因而讓人有充滿可能又十分親密的感受。今年夏天的柏林馬戲節,就展現了多種馬戲篷演出形式。法國腳踏車特技團「暴龍鐵馬樂隊」(La Bande Tyrex)用現場樂團和繞行的腳踏車特技,帶來充滿能量、抒情又歡快的表演。舞台沒有多餘的布景,只陳列演出需要的腳踏車和樂器。最後沒有謝幕,用轉動的車輪開啤酒給觀眾喝,帳篷就是他們的家。三人特技組合「陣風小隊」(Collectif Rafale)則利用幾乎不可見的燈光,加上座席後方圓形通道快速奔跑的聲音,探討視覺、聽覺如何影響人的心理。
劇場裡的馬戲
今天在劇場演馬戲,和歷史上為馬戲量身打造的「馬戲劇場」很不同。劇場多半只有舞台是亮的,為的是讓大家進入故事的世界,因此製造「幻覺」很重要。這種幻覺和馬戲本質上的魔幻感不同,為的是讓黑暗中的觀眾相信自己所處的時空,有別於舞台的世界。
進入劇場後,怎麼說一個獨特故事,成為馬戲亟欲嘗試的方向。例如太陽劇團的演出常由主角帶領觀眾走上一段旅程,表演與舞台設計的目標就是創造這個異世界。FOCA《奧列的奇幻旅程》和《心中有魔鬼》,則分別使用不同的說故事策略;前者改編安徒生童話,讓調皮的馬弟在夢境與現實的混亂間學習同理心。舞台以一片斜切的三角形天空為背景,讓人想起超現實主義畫家馬格利特(René Magritte)的作品,也讓故事在教室與夢神的世界間跳躍。《心中有魔鬼》訴說身為人和馬戲表演者都有的恐懼,幾乎空台的設計讓表演者帶著自己的道具,在空蕩的黑暗中袒露私密的經歷;背幕的光影營造氛圍與影子戲,對應恐懼總伺機而動;垂降的布簾,構成非洲寓言「變小的怪獸」,穿插喪失至親故事的森林與童年場景。
喚醒馬戲
馬戲的空間運用與舞台設計,並非總能清楚切分為三種方式。由於叛逆的性格,馬戲創作常在尋找獨特與例外,而非統一原則,而這些空間性質也可能互相滲透。例如FOCA探討馬戲表演者身分的《嘛係人》,利用劇場設計讓觀眾進入角色內心世界,然而圓形的黑白格狀地板與白色弧形欄架也暗示了馬戲篷的空間,表演亦融入帳篷馬戲的風格。不同空間特色和表演類型相互呼應,彼此依附生長。
英國建築師亞歷山大(Christopher Alexander)曾寫道:「只有當建築作為整體成長時,才會喚醒生活。」當以身體技藝為主的馬戲,在空間運用上考量到演出形式、主題、表演者和觀眾的整體關係,真正的馬戲演出就會被喚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