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愛的台灣馬戲:
感覺我們好像認識很久了,但嚴格說起來才快滿八年。跟許多同行比起來,根本小巫見大巫。
初識時,大家對於該怎麼稱呼你有很多討論。除了有人覺得太洋派,大概也是因為當時你剛踏入青春期,內分泌讓臉孔起了劇烈變化,迅速抽高的身體比例有點怪,新環境和新朋友也讓你有了看似叛逆的思考和行為。我不覺得你會一夕之間就斷開跟過去的連結。但我也承認,每每使用你的別名──像是特技、雜技、新馬戲、當代馬戲──時,我多少都還是對於該如何恰如其分地稱呼你,隱隱感到不安。
人們總說你的舞台上已經沒有動物了。準確來說,是沒有人以外的動物,而人留了下來。但我認為真正留下的,是以你之名、對於其他事物的掌控,以及想要掌控這些關係的企圖。
動物的退場,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回人的技藝,以及你和戲劇、舞蹈等其他藝術形式的交融。你在其他西方國家的兄弟姊妹,算在這方面引領風騷,包括研發新技術(鑽研新的招式、道具或裝置)、跨域合作(邀請導演、編舞家)。這些,在臺灣都已有所嘗試,也都還大有可為。但我認為,今天要與你一起成長茁壯,還可以關注另一個有點難解釋的方向,但先姑且稱為:萬物馬戲。你可能會想說,標題不是說要成為馬戲(的關係)人嗎,怎麼突然變萬物了。不要急,讓我說明。
名為台灣馬戲的你,如此包羅萬象,應該也會同意人是萬物的一份子吧?這種看來謙遜的態度,老實說,在你的舞台上並不常見。高超又精湛的技巧往往是多數馬戲演出的焦點,老實說,我也常被它們吸引。但我確實在你身上,看到人和萬物能脫離「掌控與被掌控」單一關係的潛力。
誰也屬於萬物的行列呢?被取消的動物、或新或舊的道具、馬戲帳篷與戶外空間,都是。我覺得去年來台演出的《紙 Pli》就深具萬物馬戲的味道。雖然紙張被英巴爾.本.海姆(Inbal Ben Haim)塑造成形好進行高空表演,她似乎也控制了材質,但她花了很大的篇幅表現和紙相互依存的關係,以及許多不把紙當作道具的段落。例如:紙張如老化皮膚般脫落、大體積的紙團呈現出地層皺褶,或,就是一束束紙,在光影中兀自跳躍、飛舞。紙在其中,不只是道具,也不只是時間和記憶的隱喻,也是它自己本身。
也許有人會說,這些表演都還是人的安排與設計。當然是。但如果沿著這個方向推到極致,我們就不需要創作者,也不會有觀眾了,對思考並沒有幫助。重要的是,像這樣的演出如何為人和其他非人事物帶來關係上的轉變。成為馬戲(的關係)人,除了代表去熟悉馬戲或掌握馬戲技巧,也意味著反思馬戲表演中人對萬事萬物的掌控,以及重審想要掌控這些關係的企圖。萬物馬戲想邀請大家轉換到人類以外的萬物視角,來看待我們在馬戲中的位置,我們和你的關係以及,馬戲可以用來說些什麼關於人以外的東西。因為在馬戲裡,我們也都跟萬物同在,不是嗎?
台灣馬戲,你覺得呢?你會對萬物馬戲感興趣嗎? 你願意讓我們,成為你的關係人嗎?
如有任何想法,歡迎來信:taijungyu.art@gmail.com
祝 身心平衡、安全落地
余岱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