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述|陳冠廷
整理|本刊編輯
圖|Kris Kang
第一次受傷是在高一時期。當時班上正在為出國演出做準備,由於同學們態度散漫,彩排狀況非常糟糕。老師發火,要求我們重新來過。
我負責的項目叫「地圈」,需要整個人穿越過圈,落地後再接一個翻跟斗,就像海豚跳圈一樣。因為疲勞,在一次彩排中落地角度不對,導致膝蓋扭傷,大腿和小腿呈反方向扭動。
起初,我並未意識到傷勢的嚴重性。醫生診斷為肌腱發炎,開了肌肉鬆弛劑、消炎藥和止痛藥,並建議多休息。然而,由於一週後就要出國演出,且無人能替補,我便帶著傷上陣。
演出結束回國後,腳痛持續未見好轉。直到回台中老家醫院仔細檢查,才發現膝蓋的半月板破碎,前十字韌帶斷裂。
十五年前,能做韌帶手術的醫生很少。我從台中的中山醫院被轉介到中國醫藥學院,手術分兩次進行。第一次取出破碎的軟骨,第二次修復韌帶,花了六個月時間才恢復正常行動。
儘管手術順利,但身體再也無法回到原本的狀態。我用了兩年時間克服恐懼,身體傷勢雖然恢復了,但心理的傷痕依然存在。
之後,我在做翻跟斗動作時比以前更為謹慎和準備充足,但意外還是發生了。
馬戲圈有一個術語叫「戳頭」,意思是跟斗沒翻完,用脖子或頭著地。某次排練,我試圖做前空翻兩圈,但只轉了一圈半落地,導致頸部受傷。
幸運的是,這次傷主要是肌肉和肌腱發炎,雖然骨頭角度有些變化,但沒有錯位或骨裂。儘管不是重傷,但脖子不能動對日常生活影響甚大,許多平常的小動作都會引發頸部不適和疼痛。
這次受傷是在我努力恢復腳傷,重拾翻跟斗能力的時候。身體以它的方式告訴我,腿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腿,不應輕易冒險做高難度動作。
第三次受傷是在FOCA排練《亞洲之心》節目時發生的。當時,我和另一位演員需要在跳繩中完成雙人後空翻的雜技。
我的理解是無論有無失誤,都要完成翻跟斗,但搭檔可能認為有失誤就應終止動作。結果,他沒有接到我,落地時用手撐地,導致手肘韌帶撕裂,手臂明顯變形。
當下的感覺和第一次受傷很像,知道自己受傷了,但還有任務要完成。後來,緊急接受PRP(富含血小板血漿)治療,療程需要三劑,但我只打了一劑就出國了。
每次受傷都會帶來後遺症,這次意外讓我左半邊的肌肉持續萎縮,除非花更多時間平衡肌肉訓練,否則左手和左腳永遠比右手和右腳弱。
之後,我陸續遭遇一些小傷,但認為沒有大礙。例如,左肩曾脫臼,抬手時有些使不上力。因為傷勢輕微,所以沒去看醫生,自行修復了。
但在一次排練童玩節演出時,我曾經開過刀的那條腿再次受傷。
我們訓練彈簧床節目時,那條帶傷的腿再次出現小腿和大腿扭轉的感覺。由於是舊傷,我沒有再去檢查或治療,判斷可能是撕裂或發炎。
年輕時,大家覺得暖身是浪費時間的事。然而,經歷這些傷痛後,我對暖身的重要性有了深刻體會。
如今,與年輕演員工作時,我更加重視排練前的暖身。即使時間再怎麼不足,這項功課還是要做足。我甚至比他們更擔心他們會受傷。
不是每個表演者都會經歷重大的傷害,但在訓練過程中,一定會有類似的經驗。馬戲演員透過疼痛成就自己,只有克服這些疼痛,才能成為理想的表演者。
就像攀岩,傷口是登頂過程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,每一塊石頭都是必須克服的挑戰。你可以選擇不同的石頭、不同的路線。有些比較容易,有些相對困難,不變的是,馬戲團演員必須通過這些石頭的考驗,才能抵達目的地,登峰造極。
▲ 現任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副團長。
▲ 自幼接觸民俗體育與特技表演,國中插班就讀國立臺灣戲曲專科學校,畢業後就讀臺北市立體育學院體育與健康學系,並自學雜耍帽。
▲ 2011 年與林智偉共同創立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,近年編導作品:《嘛係人》、《馬戲派對》、《土地的歌》、《未來馬戲》、《解憂快餐車》等。